Ted Chiang Interview

在一次引人入胜、与传统作家访谈截然不同的对话中，著名科幻作家Ted Chiang最近与理论物理学家Steve Hsu以及神经科学家兼哲学家Corey Washington一同做客Manifold节目。Chiang避开了一般文学性问题，将对话引向了其备受赞誉作品背后的深层科学和哲学基础，罕见地一窥诸如《你一生的故事》（电影《降临》原著）等作品创作者的内心世界。此次讨论深入探讨了现实的构成、自由意志以及人类感知的本质，展现了一位对存在最宏大问题深入思考的作家。

深入探讨：重新定义硬科幻

抛开火箭工程和详细的飞船结构图不谈；Ted Chiang对“硬科幻”提出了一个不同且更深刻的定义。在肯定了注重工程技术的子类型价值的同时，Chiang明确表示他更感兴趣的是“更广阔的理论或哲学层面”。他解释说，对他而言，科幻不仅仅是技术准确性，更是要体现“科学思维、科学世界观”。它关乎科学家如何接近和理解宇宙，他认为这种视角反映了科学作为一项人类事业的真正精髓。这种哲学倾向引起了Corey Washington的深切共鸣，他慨叹现代科学变得“非哲学化”。Chiang本人并非在职科学家，因此能够拥抱科学与哲学交织的古老传统，旨在阐明“科学作为一种追求的理想”。

核心观点：

Chiang对硬科幻的定义核心在于体现科学思维和世界观，而不仅仅是技术准确性。
他将科学视为“一种看待宇宙的方式”，强调其潜在的方法论而非具体事实。
他作为非科学家的视角，使其能够对科学的理想和目的进行更广泛、更具哲学性的探讨。
与Borges不同，Chiang精心构思其故事世界的内在逻辑一致性，这是他科幻传统的一个标志。

剖析自由意志：预测器与悖论

当讨论自由意志，尤其是在Chiang的短篇小说《我们所期望的》语境下时，对话出现了引人入胜的转折。这个故事引入了一个“预测器”，它会在人做出决定前一秒闪烁信号，令人不安地展示了表面的决定论。Steve Hsu澄清说，这个设备并非像Libet的实验那样监测大脑活动，而是以“封闭类时曲线”的方式运作，将信号发送回过去——这意味着未来按下按钮的行为导致了过去灯光的闪烁。这使得该行为变得不可避免。

Chiang自称是一个相容论者，与Daniel Dennett关于自由意志的论点不谋而合。他挑战了那种天真的愿望，即希望在选择之前选项A和B都同样具有潜力，他问道：“你到底想要从自由意志中得到什么？你又没有得到什么？”对他而言，真正的自由意志并非随机的量子硬币翻转，而是深思熟虑的过程本身。他坚称“你的决定是你人生经历通过你的认知处理后的结果”，这与唯物主义的、决定论的宇宙完全相容。尽管Corey Washington和Steve Hsu争论这仅仅是“强大的幻觉”还是对自由意志的有力定义，但Chiang的观点提供了一种发人深省的和解，将人类经验与决定论物理学统一起来。

主要收获：

Chiang的“预测器”设备阐释了决定论的时间旅行，其中未来的行为已被固定，并先于有意识的决定。
他是一名相容论者，认为作为审慎过程的自由意志与决定论的、唯物主义的宇宙是一致的。
Chiang认为，普遍渴望的自由意志——一种独立于所有先前宇宙历史的选择——既不是一个有意义的，也不是一个值得追求的概念。
他不相信Libet的实验为自由意志的辩论提供了实质性的新见解。

时间的迷宫：固定命运与平行可能性

讨论自然地转向了时间旅行的各种形式，区分了单一、一致的时间线与平行宇宙的分支可能性。Chiang的《我们所期望的》和《商人和炼金术士之门》是前者的典范，其中过去无法改变，事件在内部保持一致且不可避免。他引用了《12只猴子》和第一部《终结者》等电影作为这种“固定时间线”结构的其他例子，指出它们通常传达一种悲观、绝望的基调。Chiang在《商人和炼金术士之门》中面临的独特挑战是“创作一个关于单一固定时间线，但结局并非悲观的故事”，探索这种现实对人类产生的戏剧性影响。

与此相反，他文集中的最后一篇小说《焦虑是自由的眩晕》则探讨了量子力学的多世界诠释，这一概念在理论物理学家中获得了广泛关注。在这种现实中，每一个量子事件都会使宇宙分支，创造出无数做出不同选择的“副我”。这导致了一种独特的心理现象：嫉妒自己。Chiang观察到，《居家男人》和《美好人生》等电影都触及了人类渴望看到不同选择会带来何种结果的深层愿望。尽管一些人主张量子力学直接影响大脑活动，但Chiang持传统观点，认为这种影响是由于“相当长的因果链”事件所致，而非直接的量子大脑活动。

主要变化：

Chiang探讨了两种不同类型的时间/宇宙结构：单一、固定、一致的时间线，以及分支、多世界的诠释。
他有意识地尝试创作一个避免了通常悲观结局的固定时间线故事。
他的作品思考了观察自己的“副我”所带来的情感和心理影响。
Chiang拒绝量子力学直接影响大脑决策的观点，倾向于通过漫长的因果链导致分歧。

被记录的人生：记忆、机器与意义

访谈以对“生活记录”技术富有预见性的讨论作为结束，这也是Chiang在小说《事实的真相，感觉的真相》中探讨的主题。Steve Hsu和Corey Washington设想了一个未来，持续的视频录制——或许通过无人机——可以捕捉每一个瞬间，提供“完美记忆”并能够客观地回顾过去事件。这项技术有望解决争论，挑战美化过的记忆，正如Corey所指出的，它还能促使人们“痛苦地反思自己所做的可能导致某种特定进程的事情”。

然而，Chiang注入了一个关键的反论，质疑持续记录是否真正丰富了生活。他提出，就像录制音乐会可能会削弱一个人对它的体验记忆一样，“你对音乐会的记忆会变弱，因为你当时正在录制”。他担心依赖数字影像可能会削弱有机记忆，让个人因此变得“贫乏”。话题随后转向了人工智能过滤记忆的含义——人工智能是否真的会选择让你更快乐的瞬间，抑或正如Chiang略带讽刺地暗示，“人工智能会选择向你展示让Amazon更快乐的记忆吗？”这凸显了当科技开始调解我们对生活和记忆的体验时，所涌现的深刻伦理和存在主义问题。

核心要点：